三更梆子声刚落,紫彦城的夜便沉得像浸透了浓墨,连月光都被厚重云层压得只剩零星碎影,风卷着城西的荻草气息掠过街巷,连打更人的脚步声都裹着几分小心翼翼,谁都知道,今夜的紫彦城,藏着比夜色更沉的暗流。
郊外栖月幽庄外的野地,半人高的荻草在夜风里轻晃,草叶上的夜露凝着冷光,沾在草尖上迟迟不肯坠落,连虫鸣都消匿无踪。这静得发慌的夜色里,五道黑影从荻草丛后滑出,动作轻得像五片飘叶。为首者腰间悬着柄软刀,刀鞘裹着黑布,只在刀柄处露出半寸象牙白;身后四人分作两列,左手都按在腰间布囊上,那里藏着能瞬间迷乱视线的烟雾弹,是他们最后的退路。
五人屈膝贴地掠行,脚尖点在草茎上只压弯半寸,连露水都没震落一滴,呼吸节奏与风声完全同步,显然是惯于夜间潜行的老手。为首那人抬手比了个“缓行”的手势,五人便放轻脚步,一点点往庄内挪。栖月幽庄的竹篱笆在夜色里泛着浅灰,篱笆上爬着的牵牛花早已闭合,只余藤蔓缠绕的影子,眼看离庄不足三里,最末一人悄悄松了口气,指尖刚离开布囊,变故却在瞬间陡生。
没有任何预兆,三枚淬了黑毒的透骨钉从庄内方向射来,钉尖裹着极轻的破空锐响,快得只剩三道寒光。最靠前的三人连暗器来路都没看清,透骨钉已径直穿透后心,为首者闷哼半声,手还没摸到腰间软刀,身体就重重砸在荻草里,软刀从鞘中滑出半截,映着零星月光,却再没机会沾染鲜血;他身侧两人更惨,钉尖洞穿肩胛骨时,鲜血顺着钉孔往外涌,瞬间浸湿身下枯草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,眼瞳便迅速失去神采,只余喉间微弱的嗬嗬声,转瞬被夜风吞没。
剩下两人惊得浑身一僵,下意识往后缩,指尖死死扣着怀里的烟雾弹,指腹都掐进了布囊布料里。见庄内没再发暗器,他们咬着牙俯身趴地,借着荻草掩护往庄内挪,每挪一寸,草叶摩擦衣料的声音都像惊雷,两人大气不敢喘,只盯着前方竹篱笆的影子,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乱扫。又挪了半柱香功夫,离庄不足二里,前方隐约能看见竹篱笆上挂着的铜铃,两人刚要松口气,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,像蝴蝶翅膀掠过草叶。
没等他们回头,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,是暗卫青冥。他身形瘦削,腕间缠着银线,线轴藏在袖中,此刻银线细如发丝,随着他手腕轻抖,瞬间缠上左侧黑影的脖颈。那黑影只觉喉间一紧,像被无形的手扼住,连呼救都发不出,四肢抽搐两下就没了动静,尸体软倒时,怀里的烟雾弹滚落在草叶间,引信都没来得及拔。
右侧黑影惊得猛地转身,手忙脚乱去摸烟雾弹,指缝刚触到布囊,另一道玄影已从荻草后跃出,是暗卫玄影,他身材魁梧,手里铁链带着铁钩,链身泛着冷光,此刻铁链扫过草叶,铁钩精准勾住黑影的脚踝,猛地一扯!黑影重心不稳栽倒在地,脸砸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,鼻尖传来刺痛,还没来得及爬起,铁链已缠上他的胸口,玄影手腕稍一发力,“咔嗒”一声脆响,黑影肋骨瞬间断裂,口鼻涌出鲜血,溅在草叶上,与之前三人的血迹混在一起,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。
青冥指尖一收,缠在黑影脖颈上的银线簌簌收回腕间,连带着扯落几片沾血的荻草。他弯腰在对方腰间摸了一圈,布囊里只有半块干硬的麦饼,饼上还沾着草屑,衣襟下摆磨得发白,边角处有缝补的痕迹,显然是常年奔波的人;再摸向胸口、袖口,连块能辨身份的木牌、印记都没有,只有腰间软刀的刀鞘上,刻着个极小的字,却也模糊不清,像是故意磨过。
“连个像样的装备都没有,也敢来闯栖月幽庄?”青冥直起身,嘴角勾起一抹冷嗤,目光扫过地上五具尸体,“还想摸去竹篱笆跟前,结果三里地都没撑到,真是白送性命。”他抬手理了理袖角,银线在月光下闪了闪,“这透骨钉是庄内‘淬毒阁’新制的,毒性比上次烈三成,他们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,看来派来的人,连基本的防毒手段都没有。”
玄影蹲下身,指尖拨过黑影僵硬的手,那只手布满老茧,指缝里还沾着泥土,显然是常年握刀的人,可掌心却没什么力气,连烟雾弹都攥得不算紧。他将铁链在掌心绕了两圈,铁环碰撞的轻响里满是不屑:“连‘听风辨位’的本事都没有,也配做偷袭的活?方才我这铁链连三成力都没使,他肋骨就断了,折腾半天,不过是白费力气的笑话。”他起身踢了踢尸体,“你看他们的鞋子,鞋底磨得太薄,踩在草茎上都没个轻重,若不是刻意藏着,白天就能被庄里的巡逻卫发现。”
青冥顺着玄影指的方向望向东边,那里的荻草晃动幅度比别处大些,隐约藏着衣料扫动声,还夹杂着极轻的呼吸声,显然是有人在远处窥探。他将银线缠回腕间,声音里带着嘲弄:“看来是没长记性,还敢派第二批来。你守在二里地,别让他们靠近庄子,记住,别太用力,免得溅一身血,浪费一身华服,不值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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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影点头,铁链往地上一沉,铁钩隐入草叶,只留半截链身在外,与夜色融为一体:“放心,对付这种货色,一根手指都够了。来一个,我留一个,保准他们连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。”他往荻草丛深处退了两步,身形隐在阴影里,只留一双眼睛盯着东边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栖月幽庄的暗卫,最擅长的就是“以静制动”,等猎物自己撞上来。
与此同时,郊外另一处的别院外,树林里静得只剩夜露坠地的轻响。露珠顺着叶脉滑下,砸在积了半寸厚的枯叶堆上,连一丝涟漪都没惊起,只有老槐树的枝干在夜风里轻晃,投下斑驳的影子,像张巨大的网,罩住整片树林。
八道黑影贴着老槐树的树根挪动,手里的短刃裹着两层黑布,连月光落在刃口都被吸得干干净净。他们比城西那拨人更警惕,每挪三步就屈膝顿住,耳尖贴向地面听动静,指尖还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,生怕碰出半点声响;为首者甚至背着个布包,里面装着能消音的软底鞋,走在枯叶堆上时,连“沙沙”声都压到最低。
“离院子还有三里。”为首者压低声音,气息只在唇齿间打转,“都打起精神,墨家的暗卫最擅长藏在树上,别抬头乱看,盯着脚下就行。”身后几人点头,指尖按在短刃柄上,掌心已沁出冷汗,他们是影门派来的第二拨人,临行前统领特意交代,城西那拨人没了消息,定是栽在了暗卫手里,他们若再失手,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眼看离别院的青砖院墙越来越近,墙头上的瓦片在夜色里泛着冷光,为首的黑影甚至悄悄松了口气,暗自庆幸这一路竟没撞见半个守卫。可下一秒,异变陡生,没等他把那口气吐完,林顶突然传来极轻的衣料扫叶声,快得像阵风,却又带着致命的冷意,连树叶摩擦的声音都变了调。
六道银芒从院墙内的树上射下,是暗卫苍澜的“落星针”。针尾裹着极细的棉线,线轴藏在苍澜袖中,他蹲在槐树枝桠上,身体与树干贴得极紧,只露一双眼睛盯着下方,此刻手腕轻抖,银针便如流星般落下,钉入黑影后颈时连血珠都没溅出,落星针的针尖淬了麻痹毒素,能瞬间阻断神经,最前的三人连手都没抬,便直挺挺栽在落叶堆里,身体抽搐两下就没了气息,连哼都没哼一声。
剩下五人惊得要往后退,脚还没离地,又有两道铁链从林后扫来,是暗卫玄澈,他藏在梧桐树干后,铁链绕着树干缠了两圈,此刻猛地扯动,铁钩带着破风声,精准勾住两人的脚踝,猛地一扯!两人撞在梧桐树干上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刚要传开,苍澜已从树上跃下,手里短匕泛着冷光,瞬间刺穿他们的心口,连呼救的机会都没给。
最后三人见势不妙,摸出烟雾弹就要砸,却被突然从树后跃出的暗卫青岑拦住。青岑手里的软剑缠在腰间,此刻猛地抽出,剑刃如银蛇般掠过,缠上一人的手腕,他手腕轻绞,软剑便在对方腕间绕了一圈,“咔嗒”一声,那人的手腕应声而断,短刃从手中滑落,“当啷”一声砸在枯叶堆上,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刺耳。
“别乱动。”青岑声音极冷,软剑抵在那人脖颈上,剑刃已划破皮肤,渗出血珠,“你们是谁派来的?不说,我现在就挑断你的筋。”他唇齿抿成一道死线,瞳孔因恐惧缩成针尖,却始终缄口不言。干他们这行的,向来信奉“活口留密,死士守规”,就算此刻筋骨俱断,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。青岑冷笑一声,软剑刚要发力,另一两人突然挥刀扑来,刀风带着狠劲,直逼青岑后心。
玄澈见状,铁链猛地甩出,缠住其中一人的刀身,往旁一扯,那人重心不稳,青岑已侧身避开,软剑反手刺穿两人的肩胛,剑尖从肩胛骨穿出,带着鲜血,两人惨叫一声,却被玄澈捂住嘴,铁链缠上他们的脖颈,两息间便没了动静。最后那断腕的黑影见同伴全死,突然往嘴里塞了个东西,嘴角溢出黑血,竟是藏了毒囊,宁死也不招供。
八具尸体隐在落叶堆里,苍澜收回落星针,用棉线将银针缠回线轴,又掏出块白布,擦了擦针尖的血迹,语气里满是嘲讽:“这是今夜第三拨了,从子时到现在,没一波能靠近院墙二里地。我这落星针只发了三成准头,他们都躲不开,真是白瞎了这身夜行服。”他指了指地上的黑影,“你看他们的短刃,刃口都没磨利,砍树都费劲,还想来偷袭?”
玄澈将铁链一圈圈缠回腰间,铁环碰撞的轻响在夜里格外清冽。他抬脚踢了踢脚边的黑影,指尖拨开对方腰间的布带,里面只有半块啃剩的干饼,饼上还沾着牙印,显然是赶路时吃的;再摸向胸口,既没有令牌,也没有能辨身份的记号。
“连个标志都没有,怕不是随便从街头拉来的莽夫?”玄澈嗤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嫌恶,“我这铁链链头的铁钩都没来得及磨亮,他们就挺尸了,真是白白耽误我守夜的功夫。”他往院墙方向看了看,墙头上的警示灯还亮着,那是暗卫值守的信号,只要灯不灭,就说明庄内安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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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岑抬手将软剑缠回腰间,剑穗扫过衣摆时没带起半点风。他抬眼望向别院窗内的烛火,那团暖光稳稳映在窗纸上,是值守的暗卫在照看,连一丝晃动都没有,别院里住着墨家的贵客,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,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。
“从前是几个月来拨不长眼的,这几日倒成了常客,夜夜都来送死。”青岑眉峰微蹙,语气里的不屑像淬了冰,“真当人多就能破了我们的防线?别说我们没出全力,就算站在他们跟前让他们砍,这群废物也未必能碰着我们的衣角。”他蹲下身,指尖拨过黑影的头发,发现发间藏着个极小的哨子,是用来传信的,可哨子上满是灰尘,显然没来得及用。
苍澜斜倚在梧桐树干上,指尖转着枚落星针,银亮的针尖在夜色里闪着冷光。他忽然顿住动作,目光扫过树林深处,那里的枯叶堆似乎动了一下,却又很快恢复平静,是有人在窥探。
“这群人夜夜来扰,怕是想借着偷袭乱我们的阵脚,趁机对少阁主下手。”苍澜声音沉了几分,“他们定是想在少阁主回来时搞事,让我们顾此失彼。”
玄澈点头,目光扫过林外的小路,隐约能看见远处还有人影晃动,却没敢再靠近,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暗卫的厉害,只敢在远处窥探。“玄影早说过,对付这种货色不用出全力,免得脏了手。”玄澈语气里满是不耐,“只是他们这么频繁地来,倒是让我觉得闷得慌,连个能打的都没有,太无聊了。”
青岑往院墙方向退了两步,软剑重新缠回腰间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先守好今夜,等少阁主回来了再禀报。按这频率,接下来几天怕是还有送死的来。不过也好,正好给我们练练手,省得日子太清静。”他抬头望向天空,云层似乎更厚了,连零星月光都没了,“今夜怕是要下雨,下雨时视线差,他们说不定会趁机再闯,都打起精神。”苍澜和玄澈点头,各自隐回树后,只留一丝气息在外,等着下一波猎物上门。
与此同时,紫彦城城北的金家府邸里,灯火亮得刺眼。前厅的烛火点了足足二十根,映得满室通红,却照不散书房里的焦躁,金启安坐在太师椅上,指节死死攥着青瓷茶杯,杯沿被捏得泛白,茶水晃出大半,溅在月白色的衣摆上,留下深色的印子,他却浑然不觉,只盯着桌案上的账本,眼底满是怒火。
阶下的管家王福垂着头,手里的账本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他偷偷抬眼,看见金启安的脸色越来越沉,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,连忙又低下头,指尖掐着账本边角,生怕被迁怒,金家这几日诸事不顺,先是中秋商会被墨家当众拆穿“西域金线”是铜丝裹金粉的假货,后是布庄的订单被退了大半,如今连派去墨家粮仓的内应都出了岔子,金启安的怒火,早已到了爆发的边缘。
“废物!”金启安猛地将茶杯砸在地上,瓷片四溅,热茶溅湿了王福的裤脚,烫得他一哆嗦,却不敢动。金启安指着门外,声音因暴怒而发颤:“派去墨家粮仓当内应的人,才进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揪出来了!你告诉我,墨家是长了千里眼,还是你找的人根本就是个草包?”
王福吓得膝盖一软,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哭腔:“老爷,那汉子是我从老家找来的,看着老实巴交,力气也大,以前在粮庄当过伙计,怎么会……会不会是墨家的那些人太厉害,一眼就看出了破绽?”他边说边磕头,额头磕在青砖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,“老爷,我真不知道会这样,要是早知道,我肯定找个更机灵的……”
“破绽?”金启安冷笑一声,弯腰捡起地上一块带茶渍的瓷片,指尖捏着瓷片边缘,眼底满是阴鸷,“他被揪出来时,还敢跟墨家的人嘴硬,说自己是来干活的,结果人家直接搜出了他藏在鞋底的密信!更可笑的是,墨泯那小子,还让他带了口信回来!”
他顿了顿,捏着瓷片的手更紧,指节都泛了白,语气里满是屈辱:“那口信说,‘金老爷若是缺人,不如直接来墨家应聘护院,省得派些连粮仓门都摸不明白的货色,白费粮食’!你听听,这是何等的嘲讽!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,也敢这么跟我说话!”
想起前几日中秋商会的事,金启安的怒火更盛,当时墨泯当着全城商户的面,将金家的“西域金线”泡进水里,不过半柱香功夫,金线外层的金粉便褪得一干二净,露出里面发黑的铜丝。西域来的商户当场拍案大怒,不仅撕毁了与金家的常年供货契书,还扬言要去官府告金家欺诈;其他原本有意合作的商户也纷纷退单,短短几日,金家布庄的库房里就堆了大半滞销的布匹,账上的银子流水般往外花,连伙计的月钱都快发不出来了。
“若不是墨家从中作梗,我们金家怎会落到这步田地?”金启安将手里的瓷片狠狠砸在地上,碎片又溅起几分,“墨泯那小子,仗着墨家有几分势力,就敢处处跟我作对!这次安插内应不成,还被她当众羞辱,此仇不报,我金启安还有何颜面在紫彦城立足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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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福趴在地上,偷偷抬眼瞥了眼金启安,见他脸色稍缓,才敢小声道:“老爷,您别气坏了身子。陈老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,他今早派人来说,愿意出七百两银子、二十个护院,帮咱们劫后天到码头的‘雪柔丝’。”
“雪柔丝?”金启安眉头一动,他早听说墨家为了挽回中秋商会的声誉,特意从江南订了一批“雪柔丝”,这种丝帛质地轻薄、色泽莹白,是今年最时兴的面料,墨家打算用这批货跟西域商户重新签约。若是能劫了这批货,墨家交不了货,西域商户定会迁怒于墨家,到时候金家再趁机抛出“改良版西域金线”,说不定能把失去的订单抢回来。